《徽州往事》是一部很沉重的戏,坐在台下,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喜悦的情绪在这部戏里不是没有,但是微乎其微,而且是作为悲痛之情的铺垫和衬托。
同样是哭诉一个女人的命运,和《徽州女人》不同的是,《往事》中的舒香不仅和丈夫见过面,而且在一起度过了可以说颇为甜蜜的两个月,还有一个儿子。不见就开始的等待和婚后离别的牵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和众多的古徽州女人们一样,丈夫离家经商,带走了这个女人全部的爱情和牵挂。也正因为和其它的女人一样,舒香与丈夫的分离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悲伤的情愫。
收到丈夫快要回家的消息,无疑是这个女人最开心地事,作为掌门媳妇,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年终的各种事项,也准备着迎接丈夫的心情,还让人把半张喜鹊图贴在二进门上,为了等丈夫回家时和他身上的另外半张图“团团圆圆”。
不幸,从来都是不期而至。丈夫没有头颅的尸身,对这个女人来说,
意味着什么呢?就像舒香对族长说的那句话“我家的天塌了呀”。丈夫就是她的天、她的依靠,她再泼辣、再能干,一旦失去丈夫,就失去了全部的心理支柱,她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她当然不会因此而失去照顾家人、打理家产的能力,但却再没有那个心力。哀,莫大于心死。
命运依然没有放过这个女人。就在饱含悲痛埋葬了丈夫汪言骅之后,官府的衙役又来抓人了,而他们要抓的,竟然是早已入土的汪言骅。
世事滔滔如洪流,在那样一个纷乱的年代,这一个女人的悲与喜,仅仅如一叶扁舟,无论是破浪前进,还是葬身水底,都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的。就好像噩梦中的哭喊,纵然声嘶力竭,却没有人能听得见,于事无补。
面对突如其来的抓捕,舒香想到的不是自己会有何遭遇,而是丈夫汪言骅可能并没有死,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真要谢天谢地谢菩萨”。突然就对台上这个身逢险境却无比兴奋的女人充满了疼惜之情。
有这样一位妻子如此的倾心相爱,这个汪言骅就算不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完人,至少也是对妻子无微不至的好丈夫。
一女不事二夫是那个时代对女子起码的要求,至少在舒香的心里是这样的,但就是这一条底线,她也无法坚守,“乱世中人遭罪不如猪狗……女人们受欺凌贞洁难守”。剧作并没有让舒香的命运一直漂流而下,罗老爷的出现让这个被乱世压抑得喘不过气的女人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和喘息。匪乱难安,官府自顾不暇,对这个抓捕时本就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女人的追捕会持续多久呢?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员,说不定早就没有人记得还有她这么个逃犯,说不定她的命运真的就从此得到了改变,可以安稳一生。
雷电,不会劈同一个地方两次,这是常人的命运。可舒香的命运却像一个醉汉,晃晃悠悠地 走在了歧路上。
匪患得平,乱世得安,两次险些丢了性命的汪言骅竟然活着回来了,更为离奇的是,汪言骅和舒香现在的丈夫罗有光竟然是结拜兄弟。
面对同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她尴尬、她羞愤、她左右为难;甚至,她还有几分喜悦,因为汪言骅真的没有死。此时的舒香,是真正的百感交集。
但无论是兄弟相见的激动、还是夫妻重逢的喜悦,都不会长久,因为,有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摆在三个人的面前,那就是舒香要何去何从。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是时光的考验;命运的考验却要比这突然得多,也无情得多。在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两个男人都已有了自己的选择。尽管有理解,也有不舍,但他们显然比舒香要现实得多,和《小辞店》中的蔡鸣凤一样,他们顾虑着“舌头底下压死人”。汪言骅说“世俗如同杀人刀,面对闲言也尴尬”;此时的汪言骅不仅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也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娶个续弦再成家”;罗有光更是抛出了“先来后到”、“物归原主”这样的词。在他们的心里,兄弟是否如手足我不知道,但女人是真的如衣服。的确,失去舒香的悲伤总归是暂时的,他们都还可以再娶妻,
人散;只有舒香还与她的命运之舟一同沉浮在历史的浪涛中,孤独地求问“女人一生为何忙”。往事,是一本太厚重的书,封面落尘,扉页发黄,曾经血泪写下的字迹,也渐次被时光冲淡。
生活不久就会回归常态,也不会失去兄弟,汪言骅不会让人觉得戴着绿帽子,罗有光不会背上“欺朋友之妻”的所谓道德枷锁。这是他们规避风险的最佳方案。
痴心,仅仅是属于女人的吗?周朴园不会留下鲁侍萍,曾文清也不会娶愫芳,海尔茂会痛斥娜拉让他陷入身败名裂的险境,和他们一样,舒香生命中的这两个男人,都活在只有自己世界里。
不可否认,命运的跌宕像一个接一个的玩笑,让舒香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似风中飘起落下、落下飘起的尘埃”。可若不是这一次次的考验,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倾心相爱的人到底将自己置于何地?
原来真的有一种期望,叫难得糊涂,被现实当头棒喝的舒香,该怎么面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呢?她的出走,是抗争?还是逃避?我有太多的问题,也有太多的期待。
灯,灭了,声音消逝,剧场空空如也。明天太阳升起后,冰凉的任然冰凉,滚烫的依旧滚烫。剧终,